医学研究中，对人类胚胎的利用始终伴有争议。有人认为胚胎就是一块组织，可以自由处理；有人认为胚胎等同于婴儿，享有生命权。究竟胚胎应该拥有怎样的道德地位，该以什么样的标准对待？听复旦大学朱伟老师跟我们聊聊，伴随胚胎研究从未休止过的那些争议。


目前生物医学（技术）的进步已经到了令人炫目的地步，我们不但能更有效地诊断、治疗和预防疾病，而且有可能操纵精子、基因、受精卵、胚胎。我们甚至还可以复制生命、使生命再生，甚至制造生命。

那么，医学和生命科学进步赋予了我们的力量，我们可以随意使用和操纵吗？我们是否应该对此进行控制？如果应该控制，那么什么样的控制是有效的呢？这些疑问就是伦理学的思考。

大家知道，人类胚胎干细胞具有与早期胚胎细胞相似的形态特征，它有很强的分化能力，可以无限增殖并分化成为全身200多种细胞类型，并进一步形成机体的所有组织、器官。

目前胚胎干细胞的来源有四个：人工流产、人工生殖多余的胚胎、体细胞核移植制造的胚胎，以及为研究使用由捐赠者捐精卵制造的胚胎。伦理问题的产生和争论也都与对人类胚胎的利用和操纵有关。那么如何看待人类胚胎的道德地位，争议比较大，大致有三种观点。

第一种是极端自由派观点，它认为，胚胎不是一个人，不具有道德地位。

如果胚胎是人，她就会有意识，而胎儿显示没有自我意识和反思能力，因而也就没有生命权。胚胎的生命应该完全有赖于母体，是母体身体的一部分，因而哪怕孕后期，胎儿也不具有道德意义上的人格，或有我们有资格称为person这样的人。

有些极端自由派甚至还把胚胎看作是就是一块组织，比如说他们认为堕胎就象割阑尾一样，或者就象去理发店剪一个头发。所以，他们（极端自由派）会认为，对胚胎进行任意的操作和处理，无关紧要，不关涉任何道德问题。

但是，大家可能注意到，极端自由派把推理能力和意识作为人的必要的条件，甚至他们中还有的人排除了胎儿感知疼痛的能力。这样的论证会导致一个非常危险的结论，即把婴儿排除在人之外，从而为杀婴行为提供合理性的辩护。所以，极端自由主义立场得不到大部份人的支持， 因为它本身就是“反直觉”。

那么与此相反，第二种观点是极端保守派的观点，他们对胚胎道德地位的认识截然相反。

他们认为胚胎是人，并赋予与人同等的道德地位。他们认为从受孕的那一刻起，受精卵就拥有了人的一切权利，所以，胚胎拥有完全的生命权，销毁胚胎或堕胎就是夺去无辜的生命，也就是等同于杀人。

保守派对极端自由派有一个非常有力的反击：它说，如果胚胎不是人，那么你能找到从胚胎到人发育的连续过程中，具有道德意义的分界线吗？如果找不到，那么只有两种办法，要么把早期胚胎提升到婴儿的地位，要么把婴儿降低到早期胚胎的地位。但是没有人愿意把婴儿降低到早期胚胎的地位，所以，只能把胚胎（或胎儿）的地位上升到婴儿。

保守派把胎儿的生命权提前到受精卵，也与人们的道德直觉相违背。因为尽管从胚胎到新生儿是连续发展的，但是我们仍然认为胚胎和人有区别的，就如植物和种子之间有区别的，我们不能把一颗种子说成就是一株植物。

而且我们可以用一个“反直觉” 的个案来反对这种论证。

比如说，如果一家不育诊所失火，里面有一个5岁孩子，还有一个盛有10个胚胎的盒子，如果火势很猛，时间不多，只能二择其一，那么我们应该去抢救这个5岁孩子，还是去抢救这个盛有10个胚胎的盒子？

保守派显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们的道德直觉告诉我们这个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保守派对论证，它对胎儿权利的论证局限于其自然特性，而无视人的社会属性，所以这样的观点也不具有说服力。

当然，我们前面所说的两种观点，极端的自由派的观点把胚胎看作是组织，或极端保守派的观点把受精卵看作是人，都是极为少数的，一般来说，大多数人都是倾向于自由派一点，或者倾保守派一点，倾向于自由派一点他会主张母亲的权利多一点，而倾向于保守派的会把胚胎的利益或权利强调的多一点。

那么这两种极端的观点之中，还有第三种观点，那是介于这两者之间，我们可以称之为温和派。

这种观点说，即使胚胎不是人，但她还是一个潜在的人，具有发展成重要的、与道德相关的人的属性。虽然目前它不具有person这样人格的属性，但是你只要提供生存的条件，就可以成为人。胚胎的这种潜能性，就使它区别于阑尾或其他身体组织，但同时也区别于具有人格的人。

由于人类胚胎不具有人的伦理地位，也不具有与人一样的价值，毁掉胚胎就不是“杀人”。但与此同时，我们又承认它确实享有一定的道德地位，因而只有出于重要的原因，毁掉胚胎才能得到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