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时代的希腊,人们一面虔诚地敬奉神明,一面又充分地彰显自己的个性,表达自己独立的思想。就是在希腊人个性彰扬、创造力迸发的时候,哲学诞生了。
最早的哲学家出现在伊奥尼亚的城邦米利都(Miletus),后来的学者把他们称为米利都学派(Milesian school)。在古风时代开始的时候,米利都就已经是一个非常先进和重要的城邦了,它是希腊殖民运动中最为活跃的城邦。
第一个哲学家是泰勒斯(Thales),他生活在公元前6世纪早期,位列希腊七贤之首。根据古代文献的记载,他是一个博学之士,上至天文、几何、下至地理、航海、政治、经济,无所不通。希罗多德记载说他曾经预言了一次日全食,现代学者推断这是在公元前585年;他还建议伊奥尼亚人建立政治同盟。亚里士多德说,他第一个提出了哲学思想,他的论断是,“水是万物之本,是万物的开端,是万物的第一原则”。这是一句非常简单的话,但却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我们知道,《圣经·旧约》中说,世界是由上帝创造的,上帝才是万物的本源。犹太教的这种思想后来被基督教所继承,一直到近代,在西方都是占据统治地位的思想。在古代文明中,人们对世界的认识也普遍都是宗教式的,或者是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往往借用神力来解释自然现象。泰勒斯却说,水是万物之本。这个论断并不借用任何神力,完全是建立在自己观察和推理的基础上。因此,泰勒斯开创的这种思维方式是革命性的,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位哲学家。
紧跟在泰勒斯之后,米利都又出现了两个哲学家,分别是阿那克西曼德和阿那克西美尼。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和泰勒斯几乎是同时代人,生活在公元前6世纪前半期,据说还是泰勒斯的弟子。他可能是希腊最早用散文体写作的人。之前希腊人创作的都是诗歌。他用散文体撰写了一篇《论事物之天性》。他还是第一个绘制地图的人。他表达的哲学思想是“万物起源于无限”。这个“无限”是看不见的,摸不着的,但却无处不在。万物都会生和灭,但“无限”是永恒的。阿那克西曼德的思想显然是受了泰勒斯的影响,但是却在抽象思维上又迈进了一步。因为水和水的不同形态如气是可以观察到的,但“无限”是观察不到的,要靠哲学家在对世界的认识基础上进行想象。
阿那克西美尼(Anaximenes)生活在公元前6世纪后半期。他追随泰勒斯和阿那克西曼德的脚步,也对世界的本源进行思考,并撰写了一篇关于“气”的论文。他提出,万物是由“气”组成的。气的膨胀、收缩,便形成了不同的事物。例如气膨胀,形成火,收缩形成水,进一步收缩形成固体的事物;气的运动形成风等。阿那克西美尼的思想看起来也许不比阿那克西曼德的更高明,但重要的是,他是根据自己的观察和思考,提出自己的独立的看法的。这是从一开始,希腊哲学和思想就如此具有活力的原因。
在我们今天看来,米利都学派的哲学家提出的对世界是如何构成的解释可能都不能成立,但在当时是革命性的,具有开创性的。从此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走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那就是通过自己对事物的观察和思考分析,得出自己独立的认识。人上升成了认识和思考的主体。这样的认知方式摆脱了对神和神力的依赖。20世纪法国最伟大的古典学家和希腊思想史家让-皮埃尔·韦尔南提出,哲学的兴起意味着希腊思想的方式从“神话思维”转向了“理性思维”。
米利都学派哲学家的思考对象主要是自然世界,他们试图解释自然世界的本源的努力,构成了我们今天所说的自然科学的内容,尤其是物理学的内容。因此,米利都学派的另一个重要贡献,是他们开创了自然科学。在米利都学派之后,希腊的思想家们循着他们开创的道路继续探索。
公元前6世纪后期的另一个重要思想家色诺法尼(Xenophanes)也是出自伊奥尼亚,来自科罗丰城邦。他是一个具有批评意识的思想家,不仅批评米利都学派哲学家关于世界的本源的看法,认为世界是由水和土组成的;而且他也批评早期诗人的神的描绘。他批评荷马和赫西俄德把凡人的种种恶劣品质强加到神的身上,并且认为人们是从他们自己来想象神的,认为神跟人一样,也要出生,要穿衣,神的身体也跟人一样。
他最著名的一段话批评说:“埃塞俄比亚人说他们的神是黑色的,长着扁鼻子;色雷斯人说他们的神长着浅蓝色的眼睛和红头发。但是如果牛、马或者狮子有手的话,他们要是能够绘画或者像人类那样创造的话,马儿会把神描绘成马的样子,牛儿会把神描绘成牛的样子,他们会把神的身体描绘成跟他们自己一样。”
公元前6世纪,另外一个重要的哲学家是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他在希腊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在公元前6世纪中期出生于爱琴海的萨摩斯岛上,在公元前530年左右移居意大利南部的克罗同(Croton),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学派,称为毕达哥拉斯学派,他建立的派别具有宗教性质。
毕达哥拉斯相信灵魂的存在,学派成员的入会仪式、学派的秘密教义以及一些禁忌等,都和希腊一些宗教崇拜的方式相似。但这似乎并不影响毕达哥拉斯和他的弟子们的科学思考。他最著名的发现包括用他的名字命名的毕达哥拉斯定理,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勾股定理。但他的真正影响深远的贡献在于他提出,万物是由数组成的。由此他成为数学的开创者。后来柏拉图的思想中对神话的态度和对自然的数的解释,深受毕达哥拉斯的影响。
希腊早期的哲学家大多出自伊奥尼亚以及附近的爱琴海岛屿上,这也许并不是偶然。首先,伊奥尼亚是古风时代希腊最为发达的地区。其次,伊奥尼亚地处和西亚文明交界的地方,那里的希腊人比较易于接触到西亚乃至埃及的知识和思想。这也告诉我们,不同文明之间的交往和交流对希腊思想的创新有着重要的意义。
从“神话思维”到“理性思维”

从“神话思维”到“理性思维”